老手艺有太多手艺,舍不得让它们挂上最后的字样分集剧情
故事最后总是这样的,传统的制作工艺受到机械化生产的冲击逐渐没落。这一代人还能通过影像还原和想象,从流水线上的商品,曾经是怎样有温度和有力度地被手制而成。往后呢,一旦已经走到了最后,还会被想起吗。五集的小短片,记录的都是福建福安地区的手艺。蓑衣/蔗糖/油扇/油坊/麦芽糖,念着这寥寥数字的词组,脑里也能织出一副斜阳疏雨,微风细细的古意画面,而这古意之中,又带一点质朴的暖意,像是被老人操劳半生的粗糙的手,轻拍发顶的感动。第五集最后的麦芽糖拍摄地点:福建福安穆阳不看这仅仅只有4分27秒的纪录片,我是不会想到,轻轻巧巧的麦芽糖,是如此的费时费力。但又转念一想,“甘之如饴”里的“饴”,可不就是这含在嘴里便化作一口甜蜜的新糖。于古时的人而言,至宋一朝,糖才从节庆中的稀缺品成了寻常人家的茶余食点。那大概,也就是只有这样被忠实记录繁琐的过程,才会被触动,勾起对曾经的反推和反思吧。院中老人淘米后待麦芽发芽,一溜儿的陶缸在土墙砖瓦房中的天井处一字排开。镜头扫过按从一天至六天发芽时间排序的六个大缸,从深棕至逐渐发白,最后生出新芽后的青绿,至此是六天的前期准备。土灶里柴火熊熊,白发老翁捧着满满竹簸箕的一屉米入锅煮沸,搅动,上盖煮至融解结块再搅动,静候发酵八小时。添了灶里的木柴,引出金红的火苗舔着烧至发黑的砖块,火上的锅里剧烈沸腾着滤过所得的糖浆发泡,几乎是能隔着屏幕就能闻到柴禾燃尽的草木暖融香气,以及渐渐沸腾愈烈在糖棍搅动下呈现琥珀色的糖浆原始却暖烘烘的甜蜜。看着老人家用细细的木枝从糖锅里的热呼呼浆液表面牵出了丝,然后纯熟地将浆液出锅,至此又用时1.5小时。再经过弹,打,拔,揉,将糖稀色的浆液挂于木杆上摔拉,最终成为表面乳白绵韧的巨大糖团,像一块喜人的面团一样,被搁置在木桌上,倒入满满一瓢的坚果,合拢,合成一个饱含了惊喜的巨大糖饺子一样,最后拔成细长的糖条,团成旋转的圆,再一剪子一剪子地成段,摞在糖粉里。而这长达十小时的劳作,最终才将米粮,从浆,最终变作一口能化在嘴里的甜。有时是艳羡手艺人的一心一意的。且不论匠与不匠,终究是一种有时光厚度的传承,一种尝之生甘从无到有的创造。老人转动糖条团成的圆时,糖磨砺着木桌沙沙作响,闷闷的带有厚度和力度,仿佛就似很小的时候吃过广州街头老人盛在竹筐里沿街售卖的铛铛糖,有一些粗糙,也有一点毫不花俏扎扎实实的甜,会在舌尖喉底,弥漫出沙沙的暖意。第三集最后的油扇拍摄地点:福建福安官埔开场就是一把素雅的桐油纸扇搁在窗台,桐油浸润白纸晕出淡淡的黄,青砖房里老太太在门前木板凳上扇风纳凉,碎花的门帘鼓起,凉爽惬意。旁白的字幕里写着福安的风俗里,新嫁后的端午时节,娘家都要给女儿“送节”,油扇是必不可少的。各地习俗不同,算是开了眼界。但又一转头写道,从前官埔百分之四十的人家以油扇为业,如今只剩下两家作坊。镜头里的老太太,在黛瓦屋顶上一字排开素扇坯子,便是坚持至今,也说再有一两年的光景,自家的孩子也不让她再做了,她的身体也吃不消了。天长日久的消耗里,手艺人老了,手艺也老了。但即便如此,这最后的记录里,还是有种凄艳的美感。坐在竹凳上以麻布拊膝,以刀劈开竹枝名为开丝。留出手柄的位置,将竹条绷成半圆,再将竹丝绑线扎出扇面圆的形状。细密的竹丝各自圆润地滑出弧度,绑线的绳横着缠出坚韧的或直或曲线,便已经是初见风雅的扇骨形状。以米熬成浆糊刷过质地绵实的白纸,便糊在了初制好的扇骨上,透出放射状的扇架的身骨。老太太的手轻抖一个半弧的花儿,便将层层叠叠的白扇插在竹竿上,成了一树影影绰绰的花。昏黄灯里,一树的素扇,一位半老的妇人,一张旧了的桌。然后将这一树树的扇挂在门前晾乾,收回屋内,木盘内白瓷碗里有梅红黛绿化开的颜色,毛笔轻勾,起落印点数笔,便是一枝春色无边的江南花。作好画的扇铺陈一地,又是一地繁花。再又是日光下晾晒,插在房顶的瓦缝间,待晾成后上桐油,摩挲浸透,那寥寥数笔样式各异的扇上花,便似活过来一般,日光下有种生动的鲜艳。而最后风干在阴凉的瓦房中老人在屋子深处从房顶掀开数块瓦投下的一束光中,手上与脸上的皱褶都显出一种庄重的虔诚来。但也正是如此,才令容色有艳光的扇,平添了一些哀婉的温柔。这带着雅意的手艺,倘若随手艺人老去散去,那便也可见,新家女的嫁妆里便又死去了一门习俗。如此这般,根基也就不在了。大概是因为人在国外,却往往更唏嘘。常想,一地各艺,让它留着存着,作高端的路线,不要千篇一律卖着义乌的廉价小商品,而是像东瀛一样,将日常作极致,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美,何尝不是出路。一个留学生,半夜不睡觉,看了加起来只有半小时的五集纪录片,一点不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