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情色反情色的药理学分集剧情
一直想写情色的文章,在听到园子温的新片《反情色》的消息时,我就觉得必须写了。情色这个概念为什么重要?我们只需看看在这部电影里第一个镜头——日本国会大厦,园子温说要拍色情片,就必须先拍日本最色情的部分。把色情和政治联系起来的还有哲学家齐泽克,他把“淫秽”看作意识形态的基本结构:在表面官方的说辞底下,还有另一套支配性的规则作为淫秽补充,人人都知道是什么回事,但没有人拆穿着皇帝的新衣。园子温反的情色和齐泽克说的淫秽是很像的,在这部电影里园导直指家长制的特权:在由富手麻妙饰演的京子的父母在家里随便交欢,但却和女儿说性是肮脏的。明显地,在这个家庭里性是一种特权(且它在语言中隐藏自身),而对于没有这种特权的人性是羞耻的,是淫荡的。政治同样其实也是这样一种快感的分配,一些人能直接享用快感,而其他人却只是欲望着他人的快感。它首先就要划分可见与不可见,来让不可见的更加诱人,所以说园子温借剧中台词说“如果你不纯情到有一颗要碎掉的心,是当不了妓女的”(弗洛伊德认为妓女是堕落的母亲,他并没看到在当代日本妓女也是需要纯洁的)。比如说穿着JK援交的中学生要表现出清纯规矩的形象,才能让衣服底下的身体更加诱人,诱惑是免费的,而且无处不在,但诱惑的目的是让人掏开腰包,去购买在包装下的快感。这正是消费社会的逻辑,仿佛钱是打开一切的特权梦幻钥匙,对于一些有交际困难的宅男群体而言,钱也是让他们堂堂正正地与憧憬的女孩子接触的唯一途径。无论是齐泽克还是园子温都会同意,我们最平淡的日常生活本身就是色情的,因为它隶属于意识形态的淫秽运作,那么反色情需要用一种超出日常生活的风格来表现,园导就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带有浓厚表现主义色彩的鲜黄色房间。首先,反情色的最简单策略是让本来让人血气喷张的裸露镜头变得平淡无奇(如一开始京子毫无生气地裸体排便)或让人不适(如京子大声要求屏幕上在做爱的男女再用力一点,然后自己呕吐了)等等。然而园子温做得更多、更狠,他成功地唤起了一种焦虑的感觉,拉康说焦虑产生在原本该隐藏的菲勒斯被显示出来了,这里的菲勒斯就是凝视着拍摄场景的眼睛,更直接地说就是摄影机,它在隐蔽之处拥有者支配着整个场景的权力。本来处于施虐者位置的京子被其他工作人员苛责,SM游戏也失去了原来的色情,变得非常荒诞。京子在众工作人员的嘲笑和斥责下背着施虐者的台词在这一幕前,园子温已经暗示了这个看似封闭的房间的开放性,它的“边界”是可以被解构和建构的,凝视这个房间的眼睛可以在墙壁背后观看,但当女主角说这是一场电影时,她却找不到拍摄人员,找不到这个房间的任何出口了,画背后那“不可能的空间”是权力绝佳的隐喻,她被困于一种虚构性之中,无力逃脱这种虚构性的京子多次呐喊这“不是我的人生”。[img=14:C]构图暗示着墙壁上的画后面存在着凝视的空间[/img]凭京子自己的意志找不到出口,也看不见“真实”此时京子前面又变成了观众席,她的反抗马上变成了表演移除此时京子前面又变成了观众席,她的反抗马上变成了表演园导到这里还不过瘾,既然名片就叫反情色,必须给些更猛的药方。前面说到支配性的菲勒斯只有在它缺席时才能发挥作用,但它威力强大的原因在于它同时在人的精神结构里稳固地在场,它是一双被内化的眼睛(福柯称之为全景监狱式的凝视)。对于京子来说,性是没有私密性的,性都是给大他者看的表演(导演、观众、最重要的是父亲,她拍情色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父亲的复仇),而一旦看的人不存在了,她又会陷入巨大的焦虑中,是他者的凝视赋予了她性的意义,她无法面对一种无意义的性,这也是她去拍色情电影的原因之一。(让我想起在《马赛克日本》里的AV女优在下班后和喜欢的人做爱也不得不开着摄影机。)这里的下一段就是京子去面试演情色片如果前面的情色片段唤起的都是焦虑,那接下来这一幕“情色片段”,唤起的是更深层的恐惧。京子打开了一个视频,那里是她让路边一个粗鲁的男人拿走处女之身的场景,在之前已经在相同的场景中被重复地播放了两遍。但这次,除了京子的其他人(包括观众我们)也看不到这个场景里有人,这个场景只对京子有创伤性的意义,而这个伤口,也就是她的存在本身,是不被看见的,是拉康说的被划斜杠的主体S。难道这不是情色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核吗?或许让我们感到血气喷张的并不是激烈的性交、也不是性感的演员——她们甚至不被真正看见,而恰恰这是淫荡的凝视目光本身,让这个场景具有了色情的功能。我们对屏幕中充满享乐的性关系的想象屏蔽了这个骇人的实在内核,而我们只有把这个真相忘记,才能回到感官享乐上。如果说京子的享乐是在象征水平上的,她必须得到大他者的注视,那普通的AV观众的享乐是在想象水平上的,在那里只与自己的幻想相遇。园导的反色情并没有单纯体现在形式上。色情是一种对身体的生产,例如主演富手麻妙曾是AKB的研究生,就像学校生产输送给社会工人那样,AKB生产的是作为偶像的身体,成员必须交出一部分身体的主权,让给公司去控制“可见”的范围,如果麻妙未在AKB“毕业”,她也不可能拍那么大尺度的电影。如果说被生产是由外向内的接收(如我们常说的“填鸭教育”),那么对抗被生产的方法就是对自己的消耗。这消耗在电影的最初表现为呕吐。京子总是在接受性刺激的时候呕吐,如果我们不把它简单理解成一种“恶心”,而是一种从食道的高潮会是如何呢?也就是说呕吐并不是单纯的一种痛苦的行为,而是带着痛苦的享乐,这种享乐伴随着对挤压(于胃部)的紧张状态的释放。在被他者的欲望填满(如你要成为作为消费对象的女人)之时,主体化的唯一方向是追求一个“无”(在厌食症的临床中可找到大量例子),即把“有”释放出去的行动,从被生产的主体,成为生产的主体,这兼有射精和生孩子的快感。麻妙接这部电影时,说“我有强烈的欲望想喊出这句台词”,因为这与她的个人经历重叠了,她借由演戏,也把自己从家庭和社会受到的规训给排泄出去。要释放,必须要一个出口,电影里到处就是被困住的象征(密闭的房间,瓶子里的蜥蜴,带狗圈的SM游戏...)。而这个终极的出口,无疑是死亡。妹妹因为目睹了父母的性交决心以死亡来守护自己的纯洁(其实是逃避父母灌输给她的耻辱感),她从家庭温馨的饭桌走到一个像是AV布景蓬的地方,笑着拿出刀要求一个年轻男子杀了自己。也就是说这个典型色情场景的阳具,替换成了刀。与男性典型的幻想相反,她所向男性要求的不是用菲勒斯填补她的缺失,而是用它来打开她的缺失,让她排出所有他者的欲望,所有的纯洁与污秽,海报上的画充分表现了这一点。近些年少女的割腕几乎成为一种流行,也许这也是她们在消费社会里一种反抗的方式?强亮光,白窗帘,红沙发,水手服,拘谨的男女,你懂的。。。极具象征意义的画。这部电影或许有更多地方值得解读,但再多的解读也替代不了园导的影像诗(或许还是影像论文),园子温在这部片里变回了那个愤怒而细腻的诗人,他在海报里写下三行诗:处女却是妓女自由却是奴隶过于忧郁的星期天前两句像是挪用著名反极权主义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名言,让我最感动的是接在后面的第三句,那或许是离那些周日去兼职色情行业的女性们最近的句子。有人说电影院是革命的场所,但“革命”往往只是想“革命”的知识分子的娱乐项目,与其他人无关。在采访里看到主演富手麻妙的妈妈看了这部电影之后,吐槽女儿“说台词和真理子女士完全不是一个感觉嘛”,如果这部电影真的能让她感受和理解到那“过于忧郁的星期天”,那麻妙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园子温真是个能干的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