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三段回忆我爱故我在分集剧情
阿尔诺•德帕拉欣(ArnaudDesplechin)是法国1960后一代导演中最为知识分子化、最具反省精神、最擅长处理高度复杂化影像文本的一位导演、影像作者。德帕拉欣的电影总是以回忆、以讲述个人历史的方式重新梳理自我,完成主体认知,辨析存在之价值。这是最典型化的现代法国知识分子思维方式,一种源自普鲁斯特的传统。电影创作与其他媒介的创作一样,对法国导演来说同样是一种写作的方式,而影像写作之于作者的意义犹如一种精神的诊断,内心世界的真相、心灵的秘密只有经过反复的解剖才能被洞悉。对于熟悉德帕拉欣的影迷而言,《青春的三段回忆》的开场很容易想到他的经典之作《哨兵》(LaSentinelle,1992)──法国外交官由俄罗斯回故土法国,因为护照原因遭到审讯,审讯勾起了点滴往事,回忆于焉展开。影片也有着一些最典型化的德帕拉欣式影像标签──圈入,圈出──德帕拉欣最酷爱使用这种象征默片古典电影时代的影像手法,在他的作品中电影童年的印记即孕育了回忆的展开。除此之外,德帕拉欣的御用男星、当代法国影坛最能展现复杂内心世界的马修•阿马立克(MathieuAmalric)依旧是主角,回忆的主体。不过这一次,德帕拉欣要处理的文本没有《哨兵》那么复杂到要勾连起整个冷战历史,个人情感、记忆与身份的关系是德帕拉欣这次特别关注的议题。《青春的三段回忆》的片名(“Troissouvenirsdemajeunesse”最直接的翻译应当是“关于我青春的三段回忆”)已经点出了影片的叙事结构,这是一部三段式电影(相比《哨兵》的十几个段落,本片由结构来看也集中精炼很多),第一段“孩提时代”与第二段“俄罗斯”只有半个小时,第三段“艾思特”长达八十分钟。从篇幅来看影片的三段式结构比例有些怪异。只有在看过整部电影之后才能理解德帕拉欣的用意,这一切都与自我身份、自我意识的完善有关。影片的男主角、回忆的主体保罗•达勒斯(PaulDédalus)从小生活在一个环境非常奇特的家庭中,母亲在他幼年时自杀,姑奶奶是同性恋,父亲是一位销售代表。保罗从小就不喜欢母亲,这使得回忆之时,葬礼的对象在影片很后面才交代是母亲,其中的闪避排斥可想而知。父亲为了操持生计始终很忙碌,也因为对母亲的爱始终没有再婚。保罗因之对父亲的情感也很冷淡。姑奶奶是保罗最爱的长辈。也因之,保罗始终没有家庭情结,对外在事物非常好奇,他喜欢下围棋,后来选择了人类学专业,导师是贝宁裔的人类学专家,为了写博士论文保罗在中亚地区生活多年。第二段故事是他探险、好奇性格的全面呈现,在冷战年代,保罗居然与好友一起赶赴白俄罗斯执行一项帮助以色列人逃亡的秘密任务,他甚至还慷慨的将护照送给了与他同龄的要逃亡的男孩──他的官方身份因之模糊,他有了“复制品”。影片的第三段是围绕保罗与女友艾思特的恋情为核心展开,中间穿插了他在巴黎的求学生活,他与其他友人的关系。保罗与艾思特的关系自然是回忆的重点,我们看到两人聚散离合,爱恨有时。保罗与艾思特的爱因为空间的隔离,时断时续,两人偶尔也会与其他发生肉体关系,但似乎对方才是自己的唯一珍爱。德帕拉欣对女性身体的处理非常敏感,保罗与艾思特的性爱场景,我们看到的大多是完整的(灵性意味)的肉体欢悦交合影像,但保罗与好友女友偷情那场戏,影像的核心点却是女友的私处,一种非常生理化的主体视点。时间是最好的证明,最好的导师。很多年后,当保罗再次遇到昔日好友科瓦奇(Kovalki),回忆再次展开的时候,他意识到他与艾思特无比珍贵的青春之爱。只有在此时,保罗与观众一起才突然明白,他与艾思特的爱虽然并非彼此的唯一之爱但却是“完整无缺”(保罗语)的,他人对他们情感的伤害也是“完整无缺”的,他因之产生的愤怒也是“完整无缺”的。正因为“完整无缺”,对保罗而言尽管不是唯一却也是乌托邦,心中最纯净家园的一块记忆良田。护照、身份证这些外在的符号化能指根本无法指证活生生的一具肉体,只有美好的情感才是身份、自我的永恒证明,自我的确认永远不是貌似理性的社会法则、律法所能决定,自我只能是与个体化的记忆、认识有关。追忆当年温存时光,艾思特针对保罗护照丢失一事真心感叹道,“我确认你是原版!”我爱故我在!而外部世界无论如何重大的事件对自我来说不过是一种佐证,一种无意识的力图呈现自我的历史化过程,就像保罗所说的,柏林墙的倒塌对他来说“是童年终结了”,因为那里有他最惊心动魄的童年回忆。这一切用中国人熟悉的话语来描述,也许即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