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南方朱文：《云的南方》是另一种生活分集剧情
人能不能拥有另一种生活——这是普遍的境遇，不是中国独有的。朱文，1967年生于福建泉州，1989年毕业于东南大学动力系。1994年成为自由作家。著有小说《我爱美元》、《因为孤独》、《弟弟的演奏》、《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桑拿》，诗集《他们不得不从河堤上走回去》。编剧电影《巫山云雨》、《过年回家》，执导电影《海鲜》、《云的南方》（获柏林电影节“亚洲电影促进网络”奖、香港国际电影节“火鸟大奖新秀竞赛”金奖和“国际影评人联盟奖”、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最佳新人奖项最佳导演奖”）。受中国美术学院和上海现代人剧社邀请，10月26日，朱文坐了一夜火车，带着他首部体制内的电影《云的南方》来到杭州。下午，美院小剧场里坐着一百多号人，朱文说，这是《云的南方》观众群最年轻的一次放映。去云南《云的南方》剧情很有意思：在北方小城活了一辈子的徐大勤，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机会去云南工作，但错过了。几十年过去，妻子过世、儿女成人，自己也退休，徐大勤仍耿耿于怀地想念着去云南，觉得如果当初去了，他的生活就会完全不一样。一个旅游的机会，徐大勤终于去成了云南。他直奔年轻时差点调去的那家工厂，结果被门卫拦在外面。当晚徐大勤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泸沽湖边摩梭人的村子里落了户。那里女人当家，女人操劳，作为男人他从此可以轻松地生活了。半夜，一个陌生女孩来敲房门，用一口东北话打动了徐大勤让她进去说说伤心事，结果被公安人员当作嫖客抓了进去。徐大勤觉得没做任何错事，坚决不同意交罚款，于是他不得不在云南滞留下来……孕育《云的南方》花了朱文两年的时间，“最早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是标题，特别让我着迷的一个标题。一般我们都说‘彩云之南’，但我觉得‘云的南方’语感更干净，有一种遥远、神秘、飘逸、诗意的气质。”云南作为一个符号并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朱文早年写过一首诗就叫《去云南》：“我们还要呆上一段时间/我们要去丽江，我们要去大理/我们收拾行装，要往当地人懒散生活的深处去。”“于坚说，这里山高皇帝远/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我们，站在这个红色高原的顶上。”在影片中，作为一个地理名词，云南表达了一种诗意的向往，对另一种人生的向往，并时不时闪耀着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抒情画面：特别特别鲜绿的叶子在纯净、白云如卷的高原天空下，发出呼呼的风声，重返人生梦境的徐大勤在飞驰而过的敞蓬跑车上兴高采烈地振臂高呼。“在一部作品中，我不追求真实，但不能没有诗意。”朱文这样说。《云的南方》既提供了生活在别处的假设，也让人物大胆地寻找失去的逝水年华。不是妥协是宽容像以往一样，所有故事都是朱文杜撰的，“因为虚构是叙事艺术的魅力所在。”在《云的南方》中，导演朱文极力想搅混梦和现实。他称赞李雪健的表演，尤其是患癌症大难不死后的心境，确实是演徐大勤的最佳人选。一段对着摩梭女长达四分钟的独白专为李雪健量身定做，徐大勤一生都没说出来的秘密终于在这个梦里吐露：他因为在办理对调手续期间，认识了一个女的，一个晚上没有把握好自己，只好结婚成了家，也放弃了云南。接下来的几十年，就再也没有轻松过。妻子家庭成分不好，脾气也不好，当三个孩子都还小时，妻子又撒手西去，他只得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北方的生活是此岸，南方的生活是彼岸。前者是徐大勤真实的生活，40年来深陷其中。后者是一个梦幻的生活。这让我非常着迷，一个人不可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对于不可能的向往又会是什么样。我增强了这段戏的舞台效果。你可能不喜欢，但明天看也许就喜欢了。”朱文肯定地告诉观众：《云的南方》和一切怀旧电影有着严格区分，因为怀旧是来得过于轻易的疏离美感。“我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徐大勤去昆明看512工厂，结果门卫不让进，他在家属区一个不认识的大妈家里撒了泡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朱文认为正是这些暧昧的东西丰富了电影的内涵。看似空洞，其实揭示了人生残酷的真相：假如徐大勤对调成功，他在云南也不过过着相同的生活，他的妻子很可能就是那位不认识的大妈。影片在一个处心积虑的特写中刹然结尾。朱文要求演员泪中带笑，笑中带泪，但泪不能掉下来。李雪健为此准备了一个月。“如果我是画家，最后定格的那幅画面就是我想捕捉到的，是父母那一代人的肖像。以前在作品中，我更多的是冷酷地处理，现在我还是一样冷酷，但更多了一份温情，这不是妥协，是宽容。所以最后我还是努力让徐大勤笑出来。”对父亲的窥视为什么拍《云的南方》？朱文说这是一个很现实的情感出发点，整本影片都是献给我们的父母。“父母这一代人是无声的一代。年轻时我不能理解他们，认为他们是无味的，他们的生活不值得一过。现在回头看，发现自己很缺乏理解力。我特别想借这个作品来和他们更好地沟通，甚至是一种欣赏。”一直萦绕在朱文心头的“父辈情结”，暗含着窥视。摄像机和人物刻意保持着距离，全片以中景居多，只有一个人物特写。这里有一个隐含的主题是关于老年人的性爱。徐大勤被派出所抓起来以后，他不得不面对各种性方面的刺探。每个人都不停问他：你到底干了没有。以至于一个厨子表示相信他是清白的，他便迫不及待去和厨子握手。和马尔克斯写《霍乱时期的爱情》的初衷一样，朱文展示了相同的愿望：诚实地讨论一下老年人的性欲。“因为老年人更尴尬。这个问题并不是老年人独有，但他们更无奈更悸动更尖锐。”在成名作《我爱美圆》中，朱文表现得更大胆。书中“父亲”来省城看望刚参加工作的儿子，儿子用介绍女人的方式来款待父亲。作品发表在天津的《小说家》杂志上。原以为天高地远，刊物发行量又不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朱文父母单位里已经人手一本。因为这件事，朱文足足有半年没敢回去。《我爱美圆》被评论家们攻击为“流氓小说”，但“名誉最为受损”的朱文父亲——一个退休的中学校长——却没说什么，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十年后再谈这个话题，朱文的回答颇有意思：“和父亲说感激？那就太见外了吧。”凝神于自己的呼吸“拍电影已经使我变成一个话痨了。”这是朱文对当导演唯一的微词。全世界的导演都在抱怨经费太少，但朱文不抱怨。“我就是和他们讲：我要拍一本NB的电影，你们把钱搞来。”连计划书都没写一个字，朱文的第一部电影《海鲜》起步价100万，《云的南方》加到了300万。《海鲜》讲的是关于妓女、警察、自杀的故事，题材决定了它十足的地下电影。《云的南方》不同，它是体制内的拍摄，是“夹板墙内跳芭蕾”。它的通过审查，在于玩弄了一个小花招。“你们注意到了没有，片中执行公务的警察穿的是以前联防队员的衣服。”这种“很变态”的方式听得不少人一惊一咋。“但没有选择。无论体制内还是体制外，你不能等一个理想的时代到来。”关于下一本电影，朱文脑袋里永远没有固定的构思。他写剧本有一个习惯，一定要所有的取景、演员都看到过。他还坚持在每本电影中放进一个诗人和一首诗。《海鲜》里的诗人是个裸体艺术家，“像海注视波浪／像天空俯瞰云彩／我凝神于自己的呼吸／我凝神于自己的呼吸，我看到了你，越来越冷／像海拒绝表达对土地的理解／像高歌的鸟儿溶化在天空中／我凝神于自己的沉默／我凝神于自己的沉默，我看到了你，越来越远……”《云的南方》里的诗人是宾馆的厨子，他在厨房里写诗，徐大勤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记取生活的点滴”。“我希望我的电影可以反复观看，像一本书一样。”朱文表达了这样的野心，这仍然是一个作家的野心。电影中的面孔“我坐了一夜火车赶到这里。现在却象是你们坐了一夜火车。”没人提问冷场的时候，朱文这样说。他认为冯小刚不算幽默，至多是搞笑。周星驰倒真的是一个挺天才的演员。看片中间现场不时爆发出集体主义的笑声。朱文高兴地认为，让大家在这里坐上100分钟，不该弄得太苦。一些有趣的面孔在影片中出现。田壮壮这个第五代导演的中坚分子一直像老大一样罩着新生代电影，《巫山云雨》、《旅程》、《云的南方》他都担任了监制。《云的南方》里，大胡子壮壮还友情出演了一名即将退休的派出所所长，演技相当不错。影片作曲则由国内摇滚天才左小祖咒一手包揽。那个总是带着熊猫出现的男人，原来是行为艺术家赵半狄，熊猫一直是他的亲密搭档，就连演员表上打字都是“赵半狄和熊猫咪”。一会儿学乌龟，一会儿学企鹅，两个老人搞笑的体操也有出处，朱文说：“我爸爸就是这样锻炼的。”好歹拍了两部电影了，但朱文并不认为自己算电影行业的人，也无所谓别人把他划到哪一拨去。据说这个人以前写完小说也是连错别字都不改就寄去投稿。现在有人说他拍电影不够专业，还是那套文学的方式，朱文似乎不管这么多，他牛气冲天地说：“虽然我没有经过导演的专业训练，但我相信少数人不需要训练。”自由是一种能力在公众视野里，一直有两个朱文，作为作家的朱文和作为导演的朱文。他被认为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他的电影《云的南方》则被称作“迄今为止看过的最优秀的中国电影”（韩东语）。他回答最多的两个问题便是：你一个理科生为什么会写小说？写小说的你又为什么去拍电影？朱文给的一个答案是：大学里学的是电，和电影很近啊，也只有一字之差。朱文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颗硕大的脑袋，和一双练得很无辜的眼睛。他虽然号称有问必答，但很少能通过谈话在他这里占到便宜。这是嘴仗很厉害的一个人。有记者说：你回答问题太抽象了，稿子不好写。朱文立马接上：我如果按照你说的回答了，那我就是对自己抽象了。关于朱文的生活，我们暂时能知道的只有这些——辞职10年。经常和韩东一起去旅行，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保留了一个泉州人的脾性和说话语调——因为他高挂免战牌：我没家庭，不谈私生活。不愿意滑稽和悲伤地回忆过去。如果一定要给朱文打上一个句号，差不多这句话可以合他的胃口——“自由是一种能力。我反对把任何事情当成职业。不管你从事哪一行，以一种新鲜的方式去体验，不要疲惫。”2004年，《e时代周报》，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