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尔和阿斯马尔梦回阿拉伯,我们是兄弟分集剧情
宫崎骏的动画,哪怕再单纯,再童真,照样能打动观众。《悬崖上的金鱼姬》如此低龄的童话电影,同样是老少咸宜;而像迪斯尼动画里的那些爱情模式,重拍无数遍都百看不厌,中外通吃。这种成功模式,再一次证明了一条‘普世真理’:真爱不分国界,民族的即是世界的。假如把这条真理的背景稍作置换,答案依然不变。主角不再是亚洲的金鱼姬,也不是西方的白雪公主,而是另一块大陆上的古老民族。浪漫与奇遇无处不在,东方和西方传说同样灿烂,《阿祖尔与阿斯玛》里的王子骁勇侠义,公主温柔美丽,结局幸福美满。这最原始的和谐再次出现在银幕上,受到观众最由衷的喜爱,只因人们相信世间尚存真诚与友爱。电影中绚烂的人情事物,就像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齐奥笔下的寓言世界-充满童真的彼岸大陆。追寻神秘的大陆既然是童话,就要用童话的口吻来倾诉,也要用童话般的心灵去想象。当每一个儿童钻在被窝里听睡前故事里,他的小脑袋瓜充满了魔法,仙女,怪兽和王子。长着一双天使般蓝眼睛的阿祖尔也不例外,也可以说,他就是导演米歇尔•奥赛罗的化身。奥赛罗出身在法国蓝色海岸(法语中的海蓝色既是AZUR-‘阿祖尔’),从小在美洲和非洲长大,经历与勒克莱齐奥,德里达,布迪厄等人类似。作为曾经的殖民者后代,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接触的文化,都与这片神奇土地上的童话传说有关。在这样的熏陶下,庞杂的亚非拉传说体系在幼小的奥赛罗心中象热带植物一样疯长,与他血液中的浪漫倾向嫁接混合,绽放出不同于西方世界的的童话。在法国动画领域,奥赛罗以他充分的想象力和独特的创作风格屡获奖项,从八十年代的电视短片起家,1998年开始制作银幕长片,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异域魅力和人文情怀,在简单的造型中蕴藏着诗意。其早期的作品《驼子传说》用一种怪异的悲鸣感,拿下了1982年的凯撒最佳动画片奖,2001年的剪影动画《王子与公主》又让人们见识了奥赛罗把握造型的深厚功力。在制作《阿祖尔和阿斯玛》之前,奥赛罗成功的制作了二维动画长片《叽里咕与女巫》(1998)和《叽里咕与野兽》(2005),在法国上映后取得巨大的成功。通过这两部影片,奥赛罗第一次用动画的方式将瑰丽的非洲神话搬上了欧洲的大银幕。对于未曾接触过非洲文化的观众来说,观看《叽里咕》系列是一次神奇的经历。朴素的故事趣味盎然,绚烂明亮的色彩,黑非洲风味的人文背景,罕见的异域情调,在奥赛罗的笔下,迥异于美国的迪斯尼动画,也不同于传统的欧洲动画。影片不但获得了孩子们的喜爱,带来了久违的纯正童话,也以两百万人次的票房创造了当年的法国动画奇迹。更为难得的是,成年人和严肃影评界也对奥赛罗的作品的一致好评,‘所有大人和孩子的节日’《影视观察》。《叽里咕》的大获成功,让奥赛罗能够有资金和时间,打造更大的动画野心。他和他的八人团队在巴黎租下一间公寓,花了六年时间来准备一部三维动画制作的古代传说。《阿祖尔和阿斯玛》有着与《王子与公主》类似的童话人物框架,其灵感来自于一个真实的故事。影片中贵族少年阿祖尔远涉重洋,寻找儿时乳母的初衷,源于奥赛罗偶尔从BBC中听到的一则新闻:一个英国人与乳母在贝鲁特重逢的感人故事。历经多年儿已成人,他们虽语言不通,相貌也都大变,可乳母依然象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款待他。这个故事让成长于外邦的奥赛罗深受感动,决定将其改编成动画,讲述一个完整的童话故事,《阿祖尔与阿斯玛》。于是,就有了这部反映两种不同文化碰撞,民族沟通,和解宽容的‘幸福传说’。曾经的仆人奶妈,如今的富婆珍娜,对落魄的养子阿祖尔视如己出。西方贵族阿祖尔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最终赢得阿拉伯仙子的爱情。他与自己的黑眼睛兄弟阿斯玛相敬互爱,生死与共,两种曾经互相误解的文明,在正直和善良面前得以交融。人性是相通的,博爱是不分国界的。眼睛是文化的窗口影片中除了善良奶妈和两兄弟,还有个骗子卡布,起初则是个令人生厌的小丑。然而他却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心中充满偏见和嫉妒的人群,奶妈有句对他鄙夷的评价:“这个国家好心收留他,可他却一直说我们的坏话”。卡布对沿途的风土人情都不屑一顾,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怯懦的不礼貌,其实他心中存在的是对故土的怀念。即便在现代的新移民中,也常常会看到这种情绪,无论身处的社会环境是先进还是落后,卡布这样的人总要把自己隔离成批评者,并且在隔离中自甘边缘化。影片中的‘蓝眼睛’就是这种隔阂的标志,对于缺乏了解的阿拉伯人来说,迷信里的蓝眼睛像黑猫一样会带来噩运,只有掌握交流,懂得适应文化差异的珍娜才能跨越这种迷信,勇敢的运用沟通成为富有者。与她相反,卡布的眼睛是躲在厚厚的镜片之后的,‘透过玫瑰色的眼镜看世界’,这句古老的西方谚语用在他身上在合适不过。他一直戴着眼镜,保守这份‘文化误解’,也不可能找到精灵仙子。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同样也是文化的窗口。卡布的蓝色眼睛看到的是个灰色的世界,他得出的结论自然会与现实发生扭曲。像很多生活在异邦的人一样,卡布的内心充满了自卑,他无法,也拒绝融入社会,可以找来‘保护自己’的借口,但内心依然渴望平等和尊重。当然,这种平等和尊重需要付出更加昂贵的代价,每一个在发达国家打拼的外来者都能深有体会,才会有加缪《局外人》的感慨。阿祖尔的勇敢,骨子里来也自于出身贵族的自尊心,当然更多的是良好的教育,奶妈的鼓励和资助,让他有资格和本领与阿斯玛,以及其他阿拉伯人公平竞争。在萨义德的著作《东方学》中,他能够敏锐的观察出西方文化对东方(阿拉伯)文化和亚非拉第三世界的侵害,挑衅,以至于完全取代。在《阿祖尔与阿斯玛》里,导演奥赛罗就把这些政治化的偏见隐藏在童话之后。关于不同种族间的隔膜和歧视,反复出现在影片中,曾经的歧视者,高高在上的阶层,换一个场景就变成了被歧视的‘贱民’。‘主奴关系’在动画片里两次被倒置,身份的错位,来自于脚下领土的归属感。在阿祖尔的父亲看来,乳母珍娜是外来低贱的奴仆,连带她的语言和童话都是低贱的;而在奶妈之外的阿拉伯人看来,巴布又是带来灾祸的乞丐,只能学着当地的语言乞讨度日。影片中的东方童话‘精灵仙子’虽是个爱情命题,但也相当于一种真理,在没有被曲解之前同样吸引着西方的精英-‘王子’们。而到了近代,这种景况就不再出现,东方世界的文化传承面临西方的侵袭,逐渐衰落。即便是阿拉伯的王子,也要跋涉大洋彼岸,寻找‘蓝眼睛’的精灵仙子,现实当然没有神话中那么‘公平’和‘友爱’。简单既是美从文明冲突的角度去解读《阿祖尔与阿斯玛》,或许太严肃了些,但我想,这是奥赛罗创作影片的二十一世纪背景,设立奶妈珍娜,阿祖尔,阿斯玛和卡布四类代表人物的有其深意。对于一个细心读解的成年人来说,影片民族融合的大结局是一种现实愿望,仅仅是世界大同的理想。黑眼睛、黄皮肤的阿斯玛娶了白色的仙子,而真正东方神话里的精灵仙子依然嫁给了蓝眼睛的阿祖尔,这样的解决方案其实是儿童化的,用最简单的方式看待复杂的矛盾。此时观众才会意识到,这本就是个童话故事。简单与繁复,在影片中达到了难得的统一,让这部3D制作的法国动画片,完全区别于好莱坞和日本大制作。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无论是外景的森林城镇,还是内饰的雕梁画柱,背景画面都极尽繁复之能事。奥赛罗曾透露这种取材风格是在模仿伊朗细密画,尽量给人一种中东印象。细密画主要是作为书籍插图而发展起来的绘画技巧,作为中东绘画艺术的一个标志卓然于西方艺术之外。导演在长达四年的准备工作中搜集了大量这方面的素材,以至于他把草稿放到合作伙伴面前时,动画师们不禁怀疑,如此大的工作量能否按时完工?最终,观众眼前是惊人的色彩和造型,他们做到了。《阿祖尔和阿斯玛》有种形式上的美感,在不断的重复中强化主题,塑造神话中的完美主义。奥赛罗此次运用3D绘制的画面,在很多方面仍承袭了《叽里咕》的风格,鲜明艳丽,洁净淳朴。资金的充裕和技术的进步,并没有让主创们滥用特效,追求好莱坞那种逼真感。在迪斯尼或日本动漫里,人物的造型、动作,场景的建模和渲染,一丝一毫都要与现实类似。景深,材质,阴影和反光等细节的仿真,都要最大限度的满足现代人的观影经验。奥瑟罗则不然,他反其道行之,在这些方面做起了减法。虽然是三维建模,可渲染之后却给人以平面的错觉,画面中的人物多以正面和侧面出现,几无镜头视角运动。服装和表情尽量简约,降低高光和投影,甚至任由棱角出现,马匹,凤凰,火狮等等,都不刻意追求圆润的肤质。阿祖尔和香苏公主夜观星辰的那幕场景,完全就是类似于皮影戏的剪影效果,这样人物造型,也是承袭了导演的前作《公主与王子》的风格。而与人物简略相对照的,是繁复深邃的背景装饰。皇宫,神殿,珍娜的房间和花园,都铺上了精细的花纹,不设留白,巨大的造型和色彩信息,填满了大银幕下的观众眼球。导演奥赛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是他梦中的童话,徐缓温纯,优雅精致,“我不想学别人的技术,这是我的王子传说”。在对待文化的细节描述上,影片主创也力求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童话的背景常常设在中世纪骑士时代,文明的冲突又伴以‘十字军东征’那样残酷的战争。《阿祖尔与阿斯玛》里有繁华的阿拉伯市镇,温和但闭塞的百姓,狡诈凶残的强盗,壮丽神秘的山谷地宫…为此导演奥赛罗阅读了大量关于中东风土民俗的著作,细致到连穆斯林做礼拜时的拖鞋都不马虎。他曾用了一种漂亮的颜色来渲染背景,可后来其染料是地理大发现之后,才从美洲经北非传来的,绝不会出现在中世纪的东方集市上。为了真实起见,严谨的动画师只得再费功夫将其去掉。一位创作者从摩洛哥家乡带来了关于阿拉伯饮食的书籍,他们据此来绘制奶妈请阿祖尔吃饭的场面。这里有个有趣的细节:阿拉伯人饭前净手时,只洗食中二指,而不了解习俗的西方人如阿祖尔才会伸出整只手去清洗。这些细节都悄悄的反映了文化差异,影片的用心也在于此。用温馨的宽容来消除偏见,尊重彼此的传统。在2006年的戛纳电影节上,《阿祖尔与阿斯玛》受到了全场起立的热烈掌声,公映票房超过一百五十万人次,“生动,严谨且不失精美的佳作,奥赛罗保持了他一个电影人的创作热情”,包括《电影手册》在内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对影片褒奖有加。在萨义德看来,西方所谓先进的科技文明,也会成为驱使文化歧视的利器。年轻时就读于巴黎装饰和加州艺术学院的奥赛罗,当然了解最新动画技术的威力,但他拒绝简单的‘拿来主义’,因为那会让影像之后的人文诉求‘变味’。譬如在影片中,阿斯玛一直拒绝说法语,成年后一度不愿与兄弟阿祖尔交流,导演甚至刻意不为所有的阿拉伯语配字幕,就是要让观众体味一下民族间正常交流的重要性。影片的最后,是王子娶上了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生活,典型的大团圆结局。奥赛罗的梦想里,是种族融合的伟大,法语同阿拉伯语合唱道:“你们是兄弟,我的两个孩子,你们要齐心合力…”再看看今日的世界,地球村里依然剑拔弩张,充满了歧视和偏见,一部看似纯真的古代童话,动画片《阿祖尔与阿斯玛》,无疑也个醒世的现代寓言。Luc,2009年3月于法国兰斯发表于《看电影·午夜场》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