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夏天并非所有的受害者都会大声呐喊分集剧情
1,假如你是强暴受害者 我们来作一个假设。 你是一个女生,刚刚成年,对人世怀着天真的好感。在毫无预兆的时刻,你被一个男人强暴。这个男人,不是过路的醉汉,不是性饥渴的民工,而是你熟悉甚至尊敬的长辈、领导或老师。你会报警吗? 我相信,一大部分人可能脱口而出:会! 但你再想想。如果报警,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受害者不会被原谅,你成为不洁的象征,父母脸上无光,旁人津津乐道,你还会被怀疑动机、道德审判、舆论攻击,你成为明晃晃的羞耻,在暗恋的男生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你还会报警吗? 是的,你犹豫了。你权衡承受一时受辱,与承受半生受辱,哪一个性价比更高。结果是,大多数受害者忍气吞声,独自用巨大的身心创伤,来为施暴者的过错买单。 事情还没结束。假设还没完。 你在浴室里清洗自己,你消除了证据,默默承受这一切。你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惩罚。你觉得自己脏、贱、龌龊、不再清白和美好,你自我封闭,恐惧男人。 那么,接下来你会如何做呢?这个施暴的人,你无法逃避,他在学校、单位或家里,天天与你见面,他温存地向你示好,送你小礼物,提供小便利。你觉得自己已是破鞋,回天乏术,抗争无意义,而你内心又有巨大的委屈和羞耻,需要他人与你共同承担,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坚定地与他划清界限,还是继续和他上床,获取安慰? 是的,大多数沉默的受害者,因为这个原因,成为罪犯长期的羔羊。 如果罪犯有家庭,你顺理所章变成小三和淫妇,你最初的耻感,又加上罪感,诸罪并罚,你更加无法宽恕自己,形成强大的心理煎熬。 但你不能对任何人说,知晓秘密的,只有一个人。你更加依赖他,甚至以为,自己爱上了他。斯德哥尔摩症状,在你身上淋漓尽致地演绎。但是,在这种被控制的关系里,你从内心里鄙夷自己,你学会了自轻自贱,然后,无意识地自残。2,不能说的夏天 以上就是电影《不能说的夏天》所呈现的社会现状,也是更多强暴受害者的残酷现实。 电影由真实案件改编。暨南大学教授李文志利用职务之便,涉嫌强制猥亵女研究生。该案一审判刑一年两月,减刑为七月。二审改判无罪。被害方继续上诉,还没有等到宣判,教授死于心脏病,而当事女生自杀了4次,至今仍未彻底走出。 风在树叶穿梭低语,心事忽暗又忽明 像空气微尘在飘荡着 阳光跳跃在平静海面,最深的汹涌看不见 回忆随波浪推移着 爱是偶然的存在,还是种莫名的意外 心锁了就打不开,噤默的谁都不明白 伴着歌声,女主角白白出现在我们面前。明亮、年轻、精致如瓷。她坐在高铁上,戴着耳机,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庞上游移,美得让人生疑。 那一年,白白23岁,刚刚考入台东大学音乐学院。未来就像彼时风景,怎么看都五彩斑斓。后来,她遇见一个可爱的男生木宏,也遇见摧毁她青春的人,李仁昉。他站在指挥台上,从容儒雅,高高在上,被所有学生信服。但他利用白白的信任,在办公室里将她强暴。 白白不是个例。 事发办公室外的学姐,教室里的其他女生,毕业了的,未曾毕业的,都有被教授染指的人存在。这是一个体面却肮脏的生态系统,每个人都是当事人。可是,人人噤若寒蝉,人人在装睡。 和学姐们一样,和大多数社会经验不足的女孩一样,白白没有报警,只是愈发沉默,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依然和李教授保持暧昧关系。 她的安静是一种蒙蔽,让大家以为,她已经消化掉了所有的不快、愤怒、悲痛、恐惧……但她的依赖并不代表默许,服从不代表认同,“爱”不代表宽恕。那些屈辱与伤害从未离开,它们成为潜意识,在梦里,对她追问、威胁、倒戈相向。 她在海浪里沉溺,放弃挣扎; 她睡着以后,无意识地自杀,血染透了墙壁、被褥和窗; 她在事件曝光后,面对罗生门式的伪证,漫天的舆论攻击,喜欢的男生去世,以及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是不是你勾引教授,是不是你勾引教授?”再次自杀。 在心理学上,这种症状叫PTSD创伤症后群,即创伤后应激障碍。个体经历深度创伤后,因种种原因压抑下来,长时间积累,倘若被某些事件激发,就会造成自伤、自残等应激反应。 但不论受害者如何痛苦,这种案件因为受害者长期受控,不愿出面,取证困难,不但赢不了,甚至立不了案。电影中,徐若瑄扮演的律师有良知,有勇气也有见识,她接了下来,然后,我们跟着她的维权,遇见困难重重的上诉过程,也遇见整个社会对强奸受害者的偏见。 在学校里,学生把白白当成不洁的异类。 在她母亲眼中,她成为骚货。 在网络上,她经受接踵不断的咒骂和攻击。 整个社会提前把天平倒在了权威脚下。在老师的资源、地位和声望面前,许多人不顾一切,维护学者的形象,维护音乐家的尊严,被伤害和自我伤害的白白,成了人人喊打的弱者。索尔•贝娄说,“当胆怯的智慧还在犹豫的时候,勇敢的无知已经行动了!”3,为什么你不说? 王维明的镜头很节制。电影没有放大强暴过程的痛苦,而是把关注焦点,放在了受害者的心灵创伤,民众反应,以及维权的艰难上。通过这种呈现,更沉重的现实接踵而来——贞洁的破坏固然可怕,精神的异化更为危险,而文化的偏见与法律的漏洞,则可以颠倒黑白,成为恶的帮凶。 这不单是一桩社会事件,而且是一桩心理案例。 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不反抗?为什么你受害之后,依然顺从于他,甚至,爱上他?你是不是就是贱? 这是所有受害者最痛苦的症结,也是难以一言道明的心理问题。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抛弃所有即成的答案,结合电影,我理出以下几点。 A。这是一种为自己的(尤其是痛苦的)人生境遇辩护的本能,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比如白白,当她遭遇性侵,性尊严被强行破坏,这种无法消化的痛苦,找不到她认为妥当的渠道来摆平。她反抗不得,又逃避不得。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爱上痛苦,爱上施加痛苦的人,用爱来化妆和润滑这段关系。 如若不是,白白就会产生永无休止的、与现状对抗的痛苦。 相比于告诉自己“教授是衣冠禽兽”,暗示自己“我是不是爱上教授了”,对于受害人而言,后者对于心理的释压,有更大的好处。因为前者会带来强烈的不洁感、自责感和负罪感,成为生命无法承受之轻。 对抗你可以可抗的,爱你不敢对抗的。 接纳痛苦,认同伤害,向加害者示好,是一种心灵防御的生存手段,它能缓解自我加罚的煎熬。所以,出于趋乐避苦的本能,白白让自己“爱”上了对方。 B。在不平等权力关系下的认同体验。 教授对于白白,是掌握学业事业生杀大权的决定者,握有决定毕业、留在乐团以及写推荐信与否的具体权力。在这样的利益结构中,受害人非常被动。她的主动举证,会造成一系列的麻烦。 教授是强大的,白白是弱小的。 封闭的关系,力量的不均等。在这种权力关系下,对抗显然代价极大。那么,将敌对的“你和我”,转变成亲密的“我们”,去除敌意,变成一个整体,虚构成一个心理避难所,可以使白白在孤苦无依、四面楚歌时,获得安全感。 互动程度越深,认同也就越强烈。 而性,是让两个人最近的方式。 于是,在电影中,我们看到白白在流言蜚语中,主动脱下衣服,扑到教授怀里。因为,她需要这种关系的安慰。 再加上,白白从小没有父亲,当她遇到李教授,出于一种心理移情,将对父亲的渴望迁移到教授身上,满足父爱的饥渴。 C。反抗意识在长期的恐惧与压力下会逐渐弱化。 一个人长时间生活在恐惧与压力下,其对控制者的抵抗力,就会逐渐减弱。 比如,家庭暴力受害者、恐怖分子、邪教成员等等,多会因为强压与恩惠,自我逐渐弱化,精神不再独立,最后以一种近乎崇拜或爱的方式,去讨好施虐者。 白白第一次被强暴时,教授情绪失控,大声嘶吼,让她缩成一团,继而强行剥夺她的性尊严。 父权深重的社会里,女性的性尊严,无疑是最重要的尊严,失去这个,就会失去底线。 失去底线之后,她依然处于控制中,不能摆脱他的阴影,压力四季常青,恐惧浓云密布。那么,她就会在这种恐惧以及无助中,一定会放弃坚守,逐渐屈服,成为沉默的羔羊。 4,装睡的人快醒来 豆瓣电影里,《不能说的夏天》评分很低,只有6.9。因为线索过于冗杂,明的、暗的、公的、私的,事件过多,无法收尾,于是稍嫌仓促潦草,显得眼高手低。 但我还是给了五星。因为,我真的很感谢这部电影。 感谢它让人们看到一个真相:受害者噤若寒蝉并不代表罪恶不存在,相反,它更有力地证明,这世界上的人,包括受害者自己,可能都会在封闭的共生关系中,自我催眠,一直装睡。 徐若瑄在电影末尾,有一段令人潸然泪下,又拍案叫绝的台词: 当自诉人告诉我,她认为自己爱着被告的时候,我不能说什么。我不能阻止她在庭上说出实话,也不能告诉她,那是她的幻觉。 白白说服自己,他们是彼此爱着对方的。因为那是她唯一赖以为生的念头。 因为被告利用职务之便,营造了这种封闭的共生关系,让自诉人不自觉心生恐惧,掉入陷阱,因而失去了向外的求助能力。 我恳请您理解,这不只是一个案子。 许多受害人因为畏惧加害人的权势,而认为自己无能反抗。没有人告诉她们,能够改变自己的生活,可以反抗不公。 5,沉默的大多数 大概是3月的时候,有一天,在公号里贴了一篇关于性侵的文章,后台收到有史以来最多的回复。回复的多是女生,因为她们,我才知道,像白白一样受害,也像白白一样沉默的姑娘,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我也被强暴过......后来,我再也无法接受自己,现在弯了,变成了同性恋……” “……深深地厌弃自己,自残成性……” “……我没有木宏,没有王老师,没有方律师,唯一能给予我帮助的人,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因为偏见,将我往深渊更深地推了一步……” 更要命的是,这些悲剧后面的人,都没有报过警,任由伤害像奥菲丽娅的影子一样,藏在生命的暗处,严防死守,不为人知,一到夜晚,争相涌现,在她们眼前冲撞、呐喊、撕咬,要她的命。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女生,35岁,至今未婚。19岁时被强暴,生下一个女儿。女儿一出生便被抱走了,不知下落。后来,她千方百计找到了她,不敢相认,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痴痴地看着,一次又一次泪如泉涌。 她发来女儿的相片,一个背影,单薄得像纸片儿。 她说:“她15岁了,不知道妈妈是谁,只要一想起她,我就心痛如绞,哪怕现在,都是含着眼泪敲下这些字的......” 我也震惊至极,同时也很担忧:用母女二人的残缺生命,来为一个男人的冲动买单,是不是太昂贵了一点?然而,事已至此,只有慢慢学着放下,让更饱满的人生,来替换沉重的往事。如果仍然受困,无法提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拔出泥沼,那么,别忘记寻求心理医生和救助热线的帮助。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认为我危言耸听,认为当代女性没有那么懦弱和愚蠢,不会轻易受控。那么,我们来看看以下案例和数据。 《今日说法》播一个案件:20多年前,山东的一个杀人犯潜逃到陕西西安,和当地一个妇女结婚,育有两女。他多次和妇女、女孩(并不乏大学生)攀老乡,开着自己的摩托三轮把对方拉到工地、果园、大桥下……甚至在家里对其实施强奸。警方在他家搜到的包达28个之多,还有各种女性内衣、丝袜、鞋等物品。这些年他到底强奸过多少女性呢?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警方接到报案两起,后来根据衣物等残留的信息,找到几个受害者,而他也仅仅只承认且因为证据确凿不得不承认这几件,警方将这些物品拍成照片在电视上以物找人,希望更多的受害者站出来,然而长时间来却至今一无所获…… 《犯罪被害者白皮书》中提到,有7成日本女性遭到性侵犯后保持沉默。46.2%的人称“太难为情,实在不好开口”,22.0%的人称“不想多想这件事”,还有20.9%的人认为,如果自己能够忍耐的话,也就算了。直接向警方报案的比例仅为4%。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学系教授王大伟介绍,公安大学曾对全国5800名中小学生作过一个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性侵害案件的隐案率是1:7。也就是说,如果有一起性侵害案件被揭露出来,背后会有7起不为人所知。6,暴力没有理由,施暴者必须负责 在电影《素媛》里,素媛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在电影《不能说的夏天》里,白白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几乎所有被伤害的弱者,承受无来由的虐待时,都会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而施暴者为了达到免责和控制的目的,会强化和夸大受害者的毛病:你穿得露,你的胸大,你笑得很骚,你一身下流气质......所以你就该被强奸。 然而,我希望每一个受害者都记得:你没有错。 “无论她穿着什么,无论她是在酒吧、在宿舍、在车后座,在街头,在喝酒或者在哭——只要她说不,没有人有权利超越这个词的界限。如果她无法表示同意,那就意味着不同意。”美国副总统拜登就性侵犯问题如是说。 不要让他人的罪孽,成为自己的皮鞭。你需要的,是清醒地在事发时保护好自己,舍财保色,舍色保命。如果强暴不幸发生了,不要沉溺于自我嫌弃的深渊,你需要精力和理智去处理以下四件事:取证,报案,避孕,治疗。取证要趁早,报案要及时,避孕要到位,治疗要全面(生理的,心理的)。 每个人都不是孤岛。当你打破沉默,我相信比噤若寒蝉,对困境的解决更具积极作用。“改变不会容易,真相让人痛苦,但我们不能因此袖手旁观,保持缄默。”当越来越多的人都发出声音,装睡的人才会次第醒来。 电影《不能说的夏天》里,白白终于愿意站出来,将伤害说出。哪怕案件胜算的机率太小,哪怕她因此承受的攻击翻倍,哪怕她的柔弱,无法应对李夫人的咄咄逼人。 但是,她觉得:“教授应该要听他心里面的声音!”